如意

by Angeline Lee

我想说一说我人生中的一个人——我爸。

我爸排行老三,下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,上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,在我认得婆婆是我爸的母亲的时候,就看得出我爸是叛逆且不得母亲疼爱的那一个,像是常做错事、吃力不讨好的孩子。比起其他兄弟姐妹,我爸既不像其他叔叔那么有本事、有高收入的工作和事业,他更像是一个自由自在的少年,但这个少年也勇敢地学会如何做一个爸爸、挑起一家之主的重担。

我记得小时候,爸爸接手爷爷面摊子的前面有个小公园,我常常在那里荡秋千、溜滑梯,后来才知道爸爸总是会陪我玩,虽然每天他和妈妈都要忙着摆摊子招呼客人、点餐、收拾碗筷,只有在客人都走了差不多的时候,我爸会说:“走,我们去玩一下吧!”我才有那么多难忘又快乐的童年回忆。

我爸拿手的是炒煮面,虽然小时候常常吃,但是我却只记得隔壁摊位云吞汤的味道,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吧。那时一年级的我身高与桌子平行,视线刚好停在老板娘双手灵巧地在包着云吞,右手勺起一小块猪肉,塞进云吞皮后揉捏裹成一团,像包饺子一样,一颗颗又大又饱满的云吞,我看得目不转睛。当我表现出垂涎欲滴的样子时,老板娘就会递来一碗热腾腾的云吞,而我爸看到后嘴里会唠唠叨叨着,他还是很有诚意地回头将他的拿手菜送一碗给老板娘“赔罪”。

后来,我们搬了家,爸爸换了工作成为一个面包货车司机,那时我不是很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。直到长大后我经过看到那个熟悉的面摊子和小公园,已经被夷为平地,杂草丛生,爸爸感叹地说那时附近的制面工厂常常将厨余和污水排入沟渠,水源污染而遭到居民投诉,市政府迅速将其拆除,而其他地方摊位租金昂贵,加上短时间找不到适合的摊位,让我爸逼不得已放弃他的生意。

后来我记得我爸的这一份工作,常常晚上被老板一通电话就外出送货。我爸虽然是一个会吃苦的人,脾气也很倔,长期被雇主压榨之下身心疲惫,后来不时会与上司发生口角,把负面的情绪带回家,为了钱也会与我妈吵架,渐渐长大的我也开始感到不快乐。

后来因为一次意外,我爸从货车不慎摔下,伤及腰椎,难以再搬搬抬抬,他也因此颓靡,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。我渴望找回那曾经努力又开朗、天不怕地不怕,十分疼爱我们的爸爸,最终他还是被社会和现实打败。他不再下厨,只有在一次我从大学寒假回来时,他心血来潮炒了一大锅的炒面,我吃着吃着才回想起来,原来是这个味道啊。他自信满满地说:“哈哈,不错吧?”这还是他骄傲又自信的手艺。

在无所事事的日子里,我爸不是出去溜达就是认识一些酒肉朋友,不稳定的工作,没有良好的兴趣,“赚快钱”使他沉迷上了赌博,暴躁的脾气和时好时坏的心情,不知不觉疏远了和家人的关系,抽烟酗酒也是成为你的每日三餐,熬夜通宵的生活,有一次,你倒下了。

第一次倒下,是一个警告,死神没有夺走你的生命,我祈求上天别带走我唯一的爸爸。我陪你搭飞机、跑医院,换来的是心率不齐的心电图、心血管阻塞的报告。你说吃药后感觉不舒服,不吃药也难受,有时索性就不吃。医生劝你戒烟,出门远途到家后,你还是徐徐点上一根烟,一边思考着,表情和语气透露着对死亡的恐惧。

原本坚决不进行手术的你,慢慢地接受了现实,接受自己糟糕的身体需要治疗,接受需要庞大的医药费来弥补自己的放纵,那时我深刻地感受到,你看到希望,对生活一蹶不振的你,渴望活下去!

人生不就像是生命的跑道吗?总有起跑线和终点站,当我的肚子里有一个小小的生命萌芽时,另一个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。是的,你走了,突发心脏病。想起来还是会哭,因为那时你还没知道你要当外公了呢!

我觉得童年也是人生中重要的一部分,至少在童年时你给的爱是圆满的。在还没失去你之前,你给的爱开始缺了一角;失去你以后,我的人生也缺了一个角色,但是我们都参与了彼此的人生。

人有悲欢离合,月有阴晴圆缺。
爸,宝宝苦着脸的时候还真有点像你呢。

原文链接<人间烟火>网站:缺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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